玄灵朝玥儿点点头,玥儿吃地一笑。
“陛下是答应和你比,但他可没答应亲自和你比,这位孟希小画师,就是御画院的门里之人,他今年十七,比你小五岁,你要是赢了他,皇上金口玉言,先前的承诺一定兑现。”
“多谢皇上恩赐,草民胜之不武。”
“好,但愿你能胜之不武。”
孟希上前对虢溪一揖,一脸傲气地道:“这三题都归先生出,在下输一场,便算我输了!”
这话一出,在场之人差不多全惊呆,虢溪已经够狂,但这个孟希更是狂到没边。
玄灵皱了皱眉。
“孟希,你这么有把握?”
“陛下,这位虢先生的《积雪图》虽然意境颇佳,但小臣自信不会输。”
围观众人群一阵鼓掌。
这时有人抬来两张桌子对面放好,桌上已准备好笔墨纸砚和颜料。
玄灵点点头,道:“好,那便就开始吧!”
孟希对虢溪道:“虢先生请出题。”
虢溪活动一下手脚,眼中露出狂野之色,道:“好,小画师,在下这第一题便教你输个心服口服!”
有人心里嘀咕,这两人哪是要比画,分明是在这里比狂。
“别废话,你出题就是。”
“好,你听着,以一炷香为例,我们各自画一幅人物,你画我,我画你,谁画得像,谁胜!”
虢溪对自己这题极有把握,他每天在市井,接得最多的活,就是给人画像,甚至还给死人画像,他不相信孟希在这一题上会比自己强。
孟希站在桌后,双眼瞪着虢溪,虢溪被看得有些发毛,这少年的眼光也太毒,好像要把他扎个透心凉一样。
“好,开始吧。”
玄灵一挥手,有侍女便上前点上香。
虢溪看着孟希开始下笔,他落笔很快。
玄灵走到虢溪一侧。
虢溪取了一支狼毫,直接蘸了浓墨,先从一对眼睛画起,接着是眉毛、鼻子和嘴,最后才是头发和轮廓,他用的是线描,几乎没有修正,画上的少年剑眉朗目,倒也英气逼人,模样和孟希还真有几分相像,只是总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。
玄灵靠在玥儿耳边道:“这人是个天才,要是从小在御画院打基础,或许不会比孟希差多少。”
听到这话,玥儿有些好奇,这虢溪将人画得这么像,玄灵却还是推崇孟希,她瞥了一眼孟希那边,发现孟希已经撕掉两张画纸丢在地上,正在取第三张纸,不由愣了一愣。
孟希已在第三张纸上落笔,他头也不抬,哗哗下笔,他用的是枯笔淡墨,玥儿只见他下笔极快,纸上却还一片模糊。
玄灵瞥了一眼孟希作画,并没走过去,拉着玥儿来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。
“这一场不用看了,朕已知道谁胜。”
“哦,是谁胜?”
“朕不说,你猜猜?”
玄灵故弄玄虚。
“那肯定是孟希呀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孟希是代表陛下跟虢溪比,可不能输!”
玄灵又是一阵开怀。
一炷香尽,有人先挂起虢溪的画。
这是一幅俊朗少年的半身像,神貌有七八分的相似,众人不住点头,这幅画确实很像,虽然神情有些呆板,但整体还是不错。
玥儿点点头,赞道:“厉害。”
接下来孟希的画也挂了起来,他的画一挂起,大殿中顿时传出一片低呼。
这是一幅侧面全身像。
画上一个猥琐的男子跪在地上,他一手抓着衣袖,一手指着前方,口中说着什么,正是刚才虢溪狡辩的场景,这画上之人须发皆张,模样滑稽又可笑,而他的身体仅仅用几根线条就勾勒出来,十分简明。
虢溪一呆,在他印象中,要把人画得像很难,他自认自己在大风城中无人能及,没想到孟希抓形的能力如此之强,不但将他容颜画下来,更把他猥琐的神情画得淋漓尽致。
玄灵嘿嘿一笑。
“虢溪,你以为这幅画,谁该胜出?”
“嗯,小画师确实了得,但草民这一题乃是画像,小人画得更具体。”
玄灵朝人群看去,道:“郜太尉,您还没有看清这两幅画吧,今天在场您年纪最大,这第一题就交由您来评判吧。”
“好,那老臣来看看。”
郜太尉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人群,他来到画前,凑近仔细端详一番后,才开口道:“这两幅画,都是画得极像,这第一幅是貌似,但第二幅是神似,无论意境还是功底,都是第二幅赢了。”
玄灵看着虢溪,笑道:“你是不是不服输?”
虢溪点点头,道:“小画师确实厉害,但草民以为和他不分上下。”
玄灵撇撇嘴。
“你画的人像,用了多少琐碎的线条,再看小画师的画,他画你的头是侧面,身体轮廓几笔带过,疏密之间,给人无尽遐想,最重要的是,他这幅画抓住你长相的特点,突出你的眼神,很有神韵,而你为画而画,没有虚实,这就是草莽和学堂的差距。”
玥儿连连点头,她知道孟希画得好,却说不出所以然来,被玄灵这么一说,顿时明白。
到这时,虢溪也不得不承认孟希的人像比他画得好,但还是要为自己辩解。
“皇上,草民并没想到画人像也要表现意境,这是在下没有意识到,下一题,我一定赢回来!”
“好,朕倒要看看,你自称是最顶尖的草莽,到底有多高的水准。”
虢溪想了想,他看到孟希这幅人像用的是大块的墨色,想来应该精于大开大合,当下眉头一皱,便有了想法。
“好,草民这第二题,便是线描,线描荷花,谁用的时间短,谁便胜。”
孟希摇头。
“你说的时间短不可以作为考量标准,你要是画个圈再画一竖,说是荷花,别人怎么比?”
虢溪道:“那就是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,如何?”
“好——”
孟希点点头。
有侍女将一支香折成四截点燃一段,虢溪和孟希便开始动笔。
这次玥儿走到孟希身后,她要看看孟希的怎么下笔。
只见孟希拿了一支狼毫,趴在桌上细细勾描,他先在白纸下方偏右位置画了一只蜻蜓,接着是花心、花叶,然后长长的一根黑线拖到画面左上,这是花茎,花茎上一朵花蕊含苞欲放,而两片大荷叶在花茎后定住画面,他的画面精细,但动作却是一气呵成。
玥儿暗赞,这孟希果然厉害,他把荷花画在画面下方,这样的构图完全出乎意料,但表现却最强,而且他只用细细的线条就画出疏密,那荷花和蜻蜓相映成趣,自成一派,上面的荷叶灵动,观花时仿佛水波盈盈。
这时那炷香已烧到末梢,孟希换了支小楷在画面左上写下任天真三字,这幅画便算完成。
而此时,虢溪也放下笔。
玥儿注意到,先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此时已经站到人群最前面,正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己,玥儿有些奇怪,而玄灵也觉察到那少女,朝她瞥了一眼。
有侍女上前将两人的画挂了起来,只见虢溪画的是一幅墨荷图,他画了三朵荷花,最大一朵在画面左上,花茎落下隐匿在一片墨色中,虽然虢溪出题说是线描,但他用两块墨色来画荷叶,虽是旁衬,却起到很大铺垫作用,乍一看,十分抢眼。
注:“任天真”出自唐李商隐的《赠荷花》——世间花叶不相伦,花入金盆叶作尘。惟有绿荷红菡萏,卷舒开合任天真。此花此叶常相映,翠减红衰愁杀人。
第129章 一对狂人